第二十一章 许是巧合吧(求追读)(1 / 1)

回到院子,苏绾卿摘下鬓边的玉簪,放在妆奁里。铜镜里映出她略显疲惫的脸,可那双眼睛里,却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
暮春时节,细雨刚歇,檐角垂落的水珠溅在青石板上,晕开一圈圈浅淡的湿痕。苏绾卿正临窗翻着一卷话本,素手捻着象牙珠串,耳边忽闻院中小丫鬟春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带着几分慌张。

“娘子!娘子!”春桃掀帘而入,鬓边的珠花因跑得急而摇晃,“外面街头巷尾都在传呢,镇国公齐均为他府里一个侍女出头,闹得沸沸扬扬的。”

苏绾卿抬眸,眼波平静如秋水,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顿:“哦?那个侍女还在府中?”她记得那侍女原是苏家旧仆,去年才托关系进了镇国公府。

“在呢,”春桃捧过丫鬟递来的茶,忙不迭回道,“听说一直在苏家住着,这几日镇国公府的人没敢来接,怕再惹出是非。”

苏绾卿放下书卷时,紫檀木书案上的鎏金香炉正袅袅吐着青烟,将那书卷的墨香晕染得愈发沉静。

“许是巧合吧。”她纤长的手指在案几边缘轻轻滑过,象牙书签被推得转了半圈,“主家为奴仆出头本就寻常,何况是镇国公这等金枝玉叶堆里长大的人物,府中奴才若被人随意欺辱,传出去倒像是国公府没了体面。”

话音未落,指节已轻轻叩在案几上,发出笃笃轻响:“只是这般寻常事,怎就闹得满京城都知了?怕是茶馆酒肆的说书人都编出话本了。”

春桃忙往门口望了望,见廊下只有两个洒扫的小丫鬟,这才踮着脚凑到苏绾卿身边,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紧张:“娘子有所不知,这可不是寻常的出头!那侍女母女前些日子被京兆府的人锁了去,街上的人都瞧见了,铁链子拖在青石板上哗啦啦响,说是犯了杀人大罪呢!”

她咽了口唾沫,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要贴到苏绾卿耳边:“亏得镇国公爷心善,那日从军营回府,恰好撞见那老妇人在京兆府衙门前哭晕过去,才觉出不对。派人一查,竟查出个惊天动地的内情——那验尸的仵作被按着头在供词上画了押,说死者身上压根没伤,那心口的致命刀伤,竟是他用朱砂调了松烟墨,硬生生在尸身上画出来的!”

“哦?”苏绾卿闻言,原本舒展的眉峰微微一蹙,尾梢轻轻挑了起来。她伸手将鬓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,银质耳坠在烛火下闪过一丝冷光,“京兆府断案素来以严谨自居,历任府尹都以‘无冤狱’自诩,怎会出这等荒唐事?”

春桃撇着嘴往地上啐了一口,帕子在手里拧得皱巴巴的:“还不是那京兆府法曹参军事崔钧!听说此人最是好面子,去年因缉拿了一伙采花贼得了圣上赏赐,便总想着再立奇功。”

“这回那户人家原是进了盗贼,偏巧侍女的父亲卧病在床,受了惊吓一口气没上来咽了气。崔钧怕报上去是盗窃案,显得自己辖地治安不好,被御史台的人抓住把柄参一本,竟逼着下属诬陷是母女俩嫌老头久病缠身,合谋害死了亲夫亲父!”

说到激愤处,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:“为了坐实罪名,他不仅让仵作造假,还叫衙役把母女俩拖到刑房,三十大板打得那老妇人昏死过去三次,侍女的手筋都快被夹断了。”

“直到监察御史要亲自复审的消息传来,崔钧才慌了神,连夜让人送了两锭十两的雪花银到牢里,说只要母女俩在堂上认了罪,这二十两银钱便够她们后半生衣食无忧,若是敢翻供,定叫她们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
“那老妇人原是被打怕了,握着银子直哭,说认了便是。”

春桃忽然放软了声音,眼里泛起几分同情:“偏那侍女是个烈性子,趁狱卒送饭时咬碎了唇瓣,用鲜血在贴身的汗巾上写了冤情,托给同监牢里一个因欠了赌债被关进来的洗衣妇。”

“那洗衣妇也是个有胆识的,出狱后揣着血书在镇国公府外守了三日,终于在齐大人出府时,拼着被马踏死的风险冲了过去,死死拽住了马缰绳。”

春桃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,帕子都被汗濡得发了皱:“若非那血书字字泣血,连纸上的泪痕都凝得发黑,又有那洗衣妇抱着镇国公的马腿哭喊作证,这母女俩怕是早就成了京兆府大牢里的刀下冤魂了。”

苏绾卿抬手端过案上的青瓷茶盏,盖碗轻磕茶托。温热的水汽袅袅升起,漫过她微垂的眼睫,将那双素来清明的眸子遮得有些朦胧。她望着茶汤里浮起的碧色茶梗,指尖无意识地在冰裂纹的杯沿上来回摩挲,杯壁的凉意透过指尖渗进肌理,倒让心头那点莫名的躁动平复了些许。

崔钧……她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。崔氏一族的旁支,论辈分还是崔珩的族弟。去年上元节宫宴上,她曾远远见过此人一面,穿着的绯色衣袍,在席间与人推杯换盏,眉眼间满是少年得志的张扬。那时谁能想到,不过一年光景,竟会闹出这等知法犯法的龌龊事。

“镇国公便上书要严惩崔钧?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,尾音被茶雾裹着,散在微凉的空气里。

“可不是!”春桃忙不迭点头,发髻上的珠钗都跟着颤巍巍的,“听说镇国公爷的折子递上去时,在朝堂上都掷得有声响。”

“上面字字铿锵,说崔钧身为京兆府法曹,食君之禄却罔顾君恩,为博政绩瞒上欺下,竟敢教唆仵作伪造证据、刑讯逼供,这般知法犯法,简直是辱没了朝廷体面,污了京兆府的青天大印!”

她顿了顿,忽然压低声音,语气里添了几分惋惜:“最可惜的是工部侍中谢砚大人。他与镇国公素来交好,听说得知此事后,连夜让人翻查了三年来京兆府的卷宗,找出七八桩类似的疑案,都给镇国公送了去,本是想帮着坐实崔钧大人的罪名。谁知反倒被言官参了一本,说他越权干涉司法,结党营私。”

说到这里,春桃忍不住叹了口气,伸手抹了抹眼角:“谢大人真是冤啊!听说他前几日在衙门口送公文,碰见相熟的同僚都只是拱手笑笑,想来心里头也是憋闷得紧。”

苏绾卿将茶盏轻轻放回案上,茶盖与杯身相触,又是一声轻响。她望着窗外被风掀起的竹帘,目光落在廊下那株新抽芽的石榴树上。

她忽然压低声音,带着几分幸灾乐祸:“崔钧大人被打入大牢,崔珩大人也受了牵连,被罚了三个月俸禄呢。”

崔钧被打入大牢,连崔珩也被罚。

苏绾卿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。

崔珩前些日子还说会护着她,如今看来,他果然没让她卷入这场风波。

如今看来,他果然做到了。满城风雨里,没有任何人将她苏绾卿与这场官司牵扯到一处,连茶楼里的说书人添油加醋编排案情时,也只字未提苏家半个字。

那日侍女向她哭诉,而她去药铺,又偏巧撞见了谢砚,若是被人拿住把柄,说苏家与这事有牵扯,恐怕整个苏家都要跟着遭殃。

若是被有心之人瞧见那一幕,添油加醋说些什么,说苏家与谢砚私下会面,意图干涉京兆府断案,恐怕整个苏家都要被卷进这场浑水里。到那时,别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,便是父兄在朝中的职位,怕是也难保周全。

茶盏里的茶汤渐渐凉了下去,苏绾卿松开紧攥着杯沿的手,掌心已沁出一层薄汗这场风波看似离苏家很远,实则步步都在悬崖边上,稍有不慎,便是万劫不复。

崔珩能在这般错综复杂的局势里护得苏家周全,想来是费了不少心思的。

窗外的风卷着湿意进来,吹得烛火微微摇曳。

苏绾卿望着案上摊开的书卷,忽然觉得那工整的字迹间,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。

崔氏与镇国公的梁子算是结下了,而她苏绾卿,不过是这波谲云诡的棋局里,侥幸未被波及的一粒棋子罢了。

屋内重归寂静,只有案头那盏青瓷灯台里,灯花偶尔噼啪轻爆一声。

苏绾卿正抬手要去取书卷,却见春桃又掀帘进来,手里还捏着张粉笺,脸上带着几分犹疑:“娘子,方才门房来报,谢家那位小娘子遣人送了帖子来,约您三日后去城外的香积寺上香。”

“香积寺?”苏绾卿指尖在书卷封面上顿住,目光掠过窗外渐沉的暮色。

这些日子接连闹出的事,桩桩件件都牵扯着朝堂与市井,心里头确实积了些烦闷。

去寺庙里烧柱香,听几声钟鸣,或许能清净些。

她微微颔首:“也好,许久没去香积寺了,听说后山的牡丹开得正好。”

春桃却蹙着眉,手里的粉笺捏得边角发皱,往前凑了两步往案上递了递:“娘子,三日前在药铺撞见谢大人那事……您说,谢小娘子约您上香,谢砚谢大人会不会也在?”

她眼尾悄悄瞟着苏绾卿的神色,话里藏着几分试探。

苏绾卿伸手拿起粉笺,指尖拂过上面簪花小楷写就的“琳琅”二字,墨迹清隽,透着少女的娟秀。她唇边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,眼尾的细纹都柔和了几分:“应会送他家小妹谢琳琅到寺庙吧。谢大人素来疼惜这个妹妹,出门远些的地方总要亲自送一程才放心。”

春桃闻言眼睛一亮,忽然凑近了些,声音压得像蚊子哼:“娘子,莫不是谢砚谢大人对娘子有意?不然怎会偏巧在药铺撞见,如今又让自家妹子来约您上香?”

她说着偷偷抬眼,见苏绾卿没恼,又添了句:“那谢大人也是极好的——模样周正,学问又好,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官,京里多少贵女盯着呢。”

苏绾卿闻言抬手,用粉笺轻轻敲了敲春桃的额头,眼底漾着笑意却带着几分嗔怪:“越发没规矩了,满嘴胡吣什么。”

她将粉笺放回案上,指尖在笺边轻轻一点,目光落在窗外那株石榴树的新叶上,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,晃得人眼微眩。

她缓缓道:“谢砚家中父母俱在,听说他父亲原是国子监的博士,母亲出身书香门第,夫妻二人素来恩爱。谢府里连个通房都没有,下人们常说,入夜后各院的灯都熄得早,从没有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。”

说到这儿,她顿了顿,指尖捻起案上的茶盏,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侧脸:“膝下只有谢砚与谢琳琅这对兄妹,妹妹比他小五岁,从小养在膝下娇惯着,却也知书达理,没半分骄纵气。”

春桃听着这话,手里的帕子在指尖绕了两圈:“这般说来,谢家真是难得的清贵人家。”

“可不是,”苏绾卿浅啜一口茶,茶香在舌尖漫开,“京里勋贵之家多的是三妻四妾,后院里鸡飞狗跳的,像谢家这样清净和睦的,实在少见。”她望着窗外的石榴新叶,眸光渐渐沉静下来,“谢大人是正人君子,断不会做这等借妹妹牵线的事,你莫要瞎猜。”

春桃被说得脸一红,忙低下头捻着帕子:“是奴想恰了。”

苏绾卿却没再说话,只是望着窗外。风拂过石榴叶,沙沙作响。

她想起谢砚在药铺时的模样,一身藏青官袍衬得身姿挺拔,眉宇间带着书卷气却不失沉稳,那样的人,怎会有这等旖旎心思?

不过是春桃这丫头看话本看多了,才生出这些无端的联想。

说到这儿,她顿了顿,想起从前听来的传闻,前世也没听闻谢家出了什么内宅龌龊事,应是京城里少有的清贵人家。

春桃在一旁听着,忍不住插了句嘴:“谢大人可是咱们京里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呢。”

“嗯,”苏绾卿点头应着,指尖轻轻叩着案几,“谢砚是进士出身,早年还是翰林学子,如今做到工部侍中,正五品的官职。这般年纪便有如此前程,可见不是个得闲之辈。”

苏绾卿抬眼望向天边那抹渐淡的霞光,橘红色的光晕漫过檐角,将廊下的竹影染得暖融融的。

她心里渐渐有了计较,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:“既是谢小娘子相邀,便应下吧。让账房备些银钱,到时给寺里的菩萨添些香油钱,也算尽一份心意。”

春桃刚要应声,却见苏绾卿话锋一转,端起茶盏的手在半空停住,眸光沉了沉:“对了,陈莺那边如何?你派去盯着的人有什么回复?”

春桃脸上的轻松散去几分,敛了敛神色回道:“回娘子,陈莺这几日没什么动作,整天在城南的绸缎铺里忙活,从开门守到打烊,清点货物、核对账目,看着倒像是踏实做事的样子。”

苏绾卿指尖摩挲着茶盏上的冰裂纹,若有所思道:“盯紧点。虽说陈莺如今看似安稳,但人心隔肚皮,留个心眼总是好的。毕竟铺子每日流水不少,银钱这东西,最是能勾动人的贪心。”

春桃听得有些不解,挠了挠鬓角:“娘子,咱们铺子里的银钱进出,不都是您亲自把关吗?每日的账册您都要逐笔过目,她便是有天大的胆子,也动不了手脚啊。何况她的卖身契还锁在您的梳妆匣里,难不成还能翻天不成?”

苏绾卿放下茶盏,杯底与案几相触发出一声轻响,她抬眼看向春桃,目光里带着几分深不见底的沉静:“你忘了?那卖身契不过是张纸。若哪日陈莺没了这纸契的约束,凭着她这些年在铺子里摸熟的门路,保不齐我的那些铺子就要一个个倒闭,银钱都悄无声息地流到她腰包里去了。”

她顿了顿,望向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,声音压得更低:“如今陈莺顾及着家里人,行事还有所收敛。可若哪日她的顾及不在了,没了牵绊,恐要生异心。”

春桃更糊涂了,眉头拧成个疙瘩:“娘子不是早就把她的父母送到城外的田庄做工,管吃管住不说,工钱比寻常农户还高;又帮她的弟弟寻了先生,送进了城南的书院,笔墨纸砚都是咱们府里供给。这般恩待,旁人感恩戴德还来不及,她怎会……”

“人心是会变的。”苏绾卿打断她的话,拿起案上的玉簪轻轻拨了拨烛芯,跳动的火苗映在她眼底,“你以为的恩情,在有些人眼里或许会变成枷锁。再说,田庄的活计虽安稳,书院的日子虽清净,可谁又能保证永远太平?”

她将玉簪放回妆奁,发出清脆的碰撞声:“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。我信她此刻是忠心的,但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。”

春桃这才恍然大悟,先前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,忙躬身应道:“是,奴婢明白了。这就再嘱咐下去的人,多留几分心,仔细盯着陈莺的动静。”

苏绾卿微微颔首,挥手示意她退下。

春桃捧着那叠粉笺,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门,刚走到廊下,就见天边最后一缕霞光也隐没在云层里,廊上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,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
屋内,苏绾卿独自坐在案前,望着烛火出神。

陈莺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,从平民织女到掌管数家铺子的掌柜,其中的信任与栽培,只有她自己清楚。

可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里,多一分防备,便多一分安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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