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府内。
“南烛,你在这里稍候,我去向父亲禀明我们的事。”
“好,我等你。”
刘仕清快步走向正堂,转身之际,一枚玉佩不慎滑落,掉在雪地上。
祝南烛俯身拾起,指尖摩挲着玉佩,同先前刘仕清交予她的那枚一样,竟也是枚鲤鱼玉佩。
她连忙取出刘仕清的那枚,将两枚玉佩对接在一起,边缘严丝合缝分毫不差,拼成了完整的一块玉。而这枚的背面,赫然刻着一个“月”字,这两枚玉佩分明就是一对。
祝南烛记得,刘仕清说他的那枚从小就带在身上,那另一半的主人又会是谁?
雪落在玉佩上,融成的水渍沿着纹路漫开,将玉佩上的字浸的愈发清晰。
祝南烛捏着拼在一起的玉佩,寒意从玉中渗进指尖,却抵不过胸口翻涌的热流,她要向刘仕清问清楚。
正堂内,刘修远见刘仕清回来,不等他开口,便抢先道:“你总算回来了,先跟我来。”
说罢,他拉着刘仕清,躲进了侧屋,确认四周无人,才缓缓开口:“方才同僚小聚,褚安似乎已对我们起了疑心,府内恐怕也混进了他的眼线。从今日起,你行事要加倍谨慎,万不能让他看出蛛丝马迹。”
刘仕清拱手应道:“仕清明白。”
刘修远颔首,转而又想起了什么:“对了仕清,你方才匆匆前来,是有何事?”
刘仕清深吸一口气,目光异常坚定:“父亲,儿子想娶南烛姑娘为妻。”
刘修远眉峰微挑:“可曾问过祝姑娘的意思?”
“问过了,”刘仕清语气诚恳,“南烛此刻就等在院中,还望父亲成全。”
刘修远闻言,重重叹了口气,眉宇间漫上忧虑:“哎,我何尝不想成人之美?可眼线我们正处风口浪尖,你这时候娶祝姑娘过门,岂不是要把她拖进这趟浑水里?”
“我会护她!”刘仕清面露急色。
“你当护着她是易事?”刘修远抬眼时,目光带着几分沉重,“褚安的手段你不是不知,一旦他知道我们在做什么,我们自身难保,更何况祝姑娘?你难道忘了林家的惨剧吗?”
最后几个字像是一把利刃,狠狠刺进刘仕清的心口,他攥紧了拳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。
刘修说的没错,这一年来,他沉溺于情爱中,对褚安放松了警惕,竟一时忘了他是多么心狠手辣的人物,忘了自己脚下踩的本就是薄冰。
看着面色不好的刘仕清,刘修远终是于心不忍:“仕清,爹答应你,若有朝一日我们彻底解决了褚安,若那时你和祝姑娘心意未变,爹会亲自为你们主持婚事,风风光光把祝姑娘娶进门。”
“仕清……明白了”刘仕清声音干哑,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正堂,刘修远的承诺是目前为止他最好的结果。
廊外的雪已积了不少,祝南烛仍撑伞站在原地。刘仕清向她走去,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,每一步都异常沉重,脚印深深浅浅在雪地上蜿蜒,不过几尺的距离,却长得像是隔了一生。
刘仕清在距祝南烛半步之遥时停下脚步,正踟蹰着如何开口,却见祝南烛从袖中取出那枚刻着“月”字的玉佩。
鲤鱼玉佩泛着温润的光,她捏着玉佩,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:“这枚是你方才掉的,和你先前放在我这里的那块是一对。”
尾音落下时,风雪恰好拂过她的眉睫:“你……打算怎么解释?”
“我……”解释的话停在唇间,刘仕清脑中闪过方才刘修远的话,府内或许有眼线,他又如何将真相告知祝南烛。
祝南烛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,等着他的答案。二人之间除了沉默,只剩寒风呼啸而过。
半晌,刘仕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缓缓开口:“是我先前在意的人,只是如今不在了。”
“那我呢?我又是什么!”祝南烛将鲤鱼玉佩狠狠塞进刘仕清的掌心,自嘲一笑,“刘公子,我们往后,不必再见了。”
祝南烛摘下腕间的玉镯,狠狠掷在地上。方才有小厮在院中扫出一条小路,积雪褪尽,露出下面的青石板,玉镯摔在那里,瞬间四分五裂。
她丢掉油纸伞,转身离去的刹那,手心中飞出一只小虫,钻进了刘仕清的耳中,那是连心蛊的子蛊。
多年之前,她曾说过,如果她是娘亲,断不会轻易放过爹爹,如今,她亦不会放过刘仕清。
刘仕清握着那枚尚有余温的玉佩,望着她消失在影壁后的身影,忽然低低地笑了,带着说不出的酸涩。
他缓缓蹲下身,小心翼翼将碎掉的玉镯一瓣瓣捡起。泪水混着彻骨的寒风砸在雪上,瞬间冻成一个小小的冰洞,像极了心头破开的那个缺口,冷得发疼。
雪落在他的发梢眉间,很快积了薄薄的一层白。刘仕清忽然想到,此刻同一场雪大约也落在了她的发间。
一同覆在发间的霜白,竟也算得上是此生一场共白首。
“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了,”刘仕清说完,泪已蓄满了眼眶,“那半枚鲤鱼玉佩是子月的,当年刘府已被褚安盯上,府内亦有他的眼线,我无法向你阐明实情。
你离开后,我不是没想过去找你,可转念一想,父亲说的对,褚安一日不除,刘府就一日陷在危机之中,我又如何能把你也拉下水……”
祝南烛的指甲下意识掐进掌心,泪水同样顺着眼角滑落,留下一道浅浅的泪痕:“你怎么又骗我,林子缙,我好恨你,你为什么不让我恨你一辈子!”
“还不是因为你下的蛊,他要是死了,你也活不了。”路临舟没忍住接了句话,“他啊,是舍不得你死。”
祝南烛不敢看刘仕清的眼,心中满是懊悔:“可蛊毒已深入骨髓,我不会解毒,即便取出蛊虫,他也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“至少,你能活下去。”刘仕清望着她,释然般淡淡一笑,“南烛,替我活下去,替我去看看这世间,好吗?”
刘仕清重新拿出一对玉镯,递向祝南烛:“南烛,这对玉镯,你还愿意收下吗?”